儒声——讲座撷英｜诗人例穷蹇，秀句出寒饿

“壮图鹏翼九万里，末路羊肠百八盘。”2024年5月23日晚七点整，成都锦城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2024年春季文心讲坛系列讲座之《自笑谋生事事疏——南宋诗人的治生之术》在忠孝大楼A207汇报厅正式举行。本次讲座由成都锦城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中文系教师王中昌老师主讲，王老师倾囊相授、春风化雨，三百余位同学倾耳而听。

“诗言志，歌永言”，作为中国诗学经久不灭的信条，“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文人借诗歌道出所不能道出的深情与苦衷，作出旁人所不能作的理解与宽慰，南宋诗人群体远绍韩愈“不平则鸣”之创作激情，近追欧阳修“穷而后工”之创作缘由，始终在“诗能达人”与“诗能穷人”中挣扎矛盾。他们在维系日常“生计之艰”中，不得不面对“日常用度”之现实，以此形成了迥乎前代的“治生之术”，正基于上述三个方面，王中昌老师从另一个角度走进这群诗人群体“安贫乐道”的内心世界。王老师举东坡诗“诗人例穷蹇，秀句出寒饿”，并着重于前者以概括本次讲座的主体内容。

“生事素微，食指既众，家日益贫”，生计艰难是千载文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状况，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云：“幼稚盈室，瓶无储粟”，家中人口众多，然经济条件不断衰减，不可不谓生计之艰也，这是南宋下层文人日常生活之真实写照。王老师引胡仔《足子苍和人诗》：“执戟老人双鬓斑，陆沉三世不迁官。穷如老鼠穿牛角，拙似点鱼上竹竿。岂有葡萄博名郡，空余苜蓿上朝盘。荣华气象无丝许，正坐平生骨相寒。”为大家解读其面对困苦窘厄的幽微曲折的心迹。      

宋人诗歌喜用典，以此体现其渊博的学识与独特的趣味。胡仔此诗显然受到了江西  诗派韩驹影响，在此诗中亦连缀典故“执戟老人”即用“耆老执戟”典故叹自身年老而位卑，处境困窘、沉沦下僚，“陆沉三世”则用西汉颜驷典故，喻自己沉沦日久而未得君主所用，又引《归田录》梅尧臣修《唐书》未奏而卒，终身困苦，在坐同学无不叹惋，言汉末孟他贿官事、苜蓿盘典故，写自己安贫乐道之操守，诗中既有对自己身世贫贱的自嘲自讽，亦有对自己内心愁苦的宽慰开解。

而大家所认识的爱国之典范陆放翁，也面临着这样困苦窘厄的生活。王老师举陆游《自笑》：“自笑谋生事事疏，年来锥与地俱无。平章春韭秋菘味，拆补天吴紫凤图。食肉定知无骨相，珥貂空自诳头颅。惟余数卷残书在，破箧萧然笑獠奴。”放翁用《南史·周颙传》典故，原文虽言菜蔬之风味，此诗却道尽生计之贫寒，唯有春采野韭、秋摘晚菘聊以充饥而已。又用子美《北征》典，“颠倒在短褐”，展现自己破衣褴褛之状况，而以数卷残书足以自乐，颇有颜回“安贫乐道”之风，更是从侧面投射了一位身受贫寒所困，而心不忘报国之志的伟大诗人的精神内核。王老师又引放翁《上虞丞相书》，更进一步为大家展现了放翁生计之艰难寒苦，东归无颜、家贫累多、仕途将止、穷困难继的陆游，使人不忍多读，唯有垂泪哽咽以视之。而在《书叹》云：“偶然得肉思共饱，吾儿苦让不忍违。”，在贫寒中的父子深情，诚挚动人。

再引王十朋诗，道尽诗人既受贫寒之苦，又害拙于生事，妻儿号寒不已，引渊明、鲁公、子美等事再次道出自己拙于生事之悲，在诗歌幽微角落里，诗人道尽自己空负才华而难以维生之心酸，尤有少陵《同谷七歌》之悲，而在这样辛酸苦寒的生活中，王十朋也有感念妻子之深情。又略引王炎、郑刚中、黄幹等人诗，为大家详细展现了南宋下层文人群体在诗歌中体现的生活困苦之现实，“微禄时奉亲，亲至禄已夺”，何等酸苦锥心。

随后，王老师以米价为切入口，为同学们详细介绍南宋物价状况来揭示文人生活所需。以朱熹、王炎等人的资料为据，介绍了南宋基本日常生活之基准水平，以便更好说明南宋文人养家之难。王老师又引放翁诗《对酒戏作》、高宗节俭、秦桧挥霍事，以说明宋代经济之状况与奸臣之挥霍无度。王老师着重强调了宋人面对的“通货膨胀”问题，为大家详细介绍了宋代不同时期一贯钱的购买力变化，物价不断上涨，而文人俸禄却不断被朝廷削减，朝廷甚至多以茶酒等物折抵俸禄，本背负着生计之艰的宋代文人面对高涨的日常用度，生活更为困窘。即使朝廷有所认识，却受南渡之苦，国力衰微，再加之“祖宗之法”，难以改变如此现状，更休论身无一官半职的江湖诗人群体，不得不依附他人，以酬唱交游谋生。

面对如此艰难现实，南宋文人群体也便形成了迥乎前代的“治生之术”。首先就有“干谒权贵”之法，南宋诗人群体多行此法以维持生计。也有部分文人不惜折损气节拜谒奸臣“如壶山宋谦父自逊，一谒贾似道，获楮币二十万缗以造华居是也。”江湖诗人群体在诗歌史上呈现出干谒权门、求索钱财的总体形象。王老师又引辛弃疾与刘过、陈亮与刘过事，言干谒之法也为南宋文坛带来诸多佳话，在谋生之术外，亦有一定的文学艺术价值。除却文人自主干谒外，亦有朝廷“词禄”以维生。如陆游、朱熹、刘克庄等文人都领朝廷“词禄”以改善生活，但也只是为他们“虽殊乞墦肉，已近掘野鼠”的生活略作改善一二而已，宋代官禄设计虽未达到“厚禄养廉”的目的，但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惟其赐给优裕，故入仕者不复以身家为虑，各自勉其治行，观于真、仁、英诸朝，名臣辈出，吏治循良”，而至宋室南渡、山河破碎亦有捐躯殉国者，远超前代之多，是朝廷养士之报也。

南宋诗人群体还多效仿渊明乞食事，求助亲友，是面对困窘之生活所不得不为的低头，王老师举杜甫、梅尧臣、李石、戴复古等人诗，写尽自己生活已到困窘无法自救之地步，难以启齿的艰涩难言，家中却有食指众多不得不为。他们也行“卖诗鬻文润笔”之事，戴复古“七十老翁头雪白，落在江湖卖诗册”便是对自己卖诗经历的生动写照。下层文人群体还多入幕授书讲学，如戴复古、陆九渊等人，但文人入幕也需仔细斟酌选择，求志气相投者。开源外也有节流之法，王老师举陆九韶、苏轼等人计划所用，特举东坡房梁挂钱，生动展现了文人节约的生活画面。

子曰：“君子忧道不忧贫”，生计之艰亦不能磨灭文人的精神，治生之术亦不曾弯折文人的风骨，他们始终在文学创作中开解自己内心的愁苦，即使困窘的生活迫使他们语近凝涩，暗里却依旧流动着不熄的热情。王老师再举王十朋诗“归来固已幸，富贵非尔富”，写尽“君子固穷”之风神，“虽未能忘乎贫贱，然亦可谓安之矣”概括宋人对贫寒生活的应对方式，在生计艰难中，还有这样一群文人君子以道立身，身虽历经冻馁，而安之若素。千年风骨而今再视之，如临高山之下，如睹巍峨，使人仰止，不由向之。千载所不能道尽的幽微曲折，而今得遇伯乐，一得清白天地。

晚20时30分，王中昌老师《自笑谋生事事疏——南宋诗人的治生之术》讲座圆满结束。